且陶陶

【茂姝】一步之遥 全文

-张秘书X曹总,现代AU

-全文共26K,HE已完结

 




茂则:我已经向你走了九十九步了。

丹姝:那,麻烦张先生再多走一步吧。

 

【目录】

【1/逃避】

I never told you. I wanna hold you.

我从不曾告诉你,我想要拥抱你

【2/陪伴】

I promise you will see, That I will be, I will be your remedy.

我承诺你会看到,我就在这里,守你无痛无疾

【3/习惯】

I was kinda getting used to being someone. You loved.

我有点习惯做被你爱的那个人了

【4/渴望】

Ain't talking, Just walking. Heart burning, Still yearning

不去开口,只默默走,心在燃烧,渴望依旧

【5/天堂】

I knew you were trouble, when you walked in.

从你撞入我生命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万劫不复

【6/一步】

Just say the word. We will take on the world.

说出来吧,全世界我们一起走

 

—————正文—————

 

 

 

【1/逃避】

Inever told you. I wanna hold you.

我从不曾告诉你,我想要拥抱你

 

 

茂则最先听到的是鞋子落在地上的声音。鞋底打地的清脆声让厨房里正在炒菜的他手一抖,一块水嫩晶莹的豆腐就被抖在灶台上摔成渣。而后他一阵手忙脚乱,没顾得上掂锅,那锅中的豆腐也糊掉了几块。

“滴!”

茂则关掉火。

“滴!”

匆忙的脚步夺厨房门而出。

“滴!”

围裙被大剌剌地甩在一边。

“滴!”

正厅的灯被打到最亮。

“滴!”

院门上的密码锁一阵震动之后,啪嗒一生松开。

茂则刚走到院门口想要扶上门把手时,那门就被来人一下拉到大开,潮湿温热的晚风一下灌进院中。

 

“好香啊,在院子外都闻到了!我的小秘书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不法分子会找上他的门来呢?是能劫财还是能劫色?从来会掐着饭点来找他的,只有她而已。她喜欢吃他做的饭,总会喊他带便当给她,偶尔也会来他这里蹭晚饭,而她似乎最近来得格外勤。

不,不是似乎,是事实。

她今天穿着一件到脚踝的浅卡其色大衣,样式很宽松,明显就是为了遮住里边的粉色的印满了草莓的居家服。她小巧的脚上现在穿着的已经是那双他特意摆在屋外的拖鞋了。而不过片刻功夫,那件大衣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而那身满是小草莓的人已经走到了双开门冰箱前。

“真是巧呀,嘿嘿,我又赶上你做饭了......咦,茂则你的冰箱也太棒了吧,雪花酥、猪肉脯、还有我最爱的那家店的马卡龙唉,都是我爱吃的......茂则你今天做了豆腐羹啊,嗯,我的确想这个味道了!”

她一手拿着刚打开的猪肉脯,一手就要拿勺子从锅里盛一勺豆腐羹来喝。

他急忙赶去拦住快要凑到勺子跟前的手,“曹总,烫!”

她有些失望的放下手。

“说了多少遍了,不在公司就不要瞎喊曹总,人们总那么喊我四伯和我爸,曹总,曹总,都把我喊老了。”

而她的手并没有安分地就垂下,她立刻拿起筷子伸向了他刚才热好准备和豆腐羹一起吃的鸡翅。

“曹——,丹......丹姝,那是昨天剩下的......不新鲜了。”那盒可怜的鸡翅又被他收进冰箱,焦黄的汤汁一滴滴洒在保鲜盒里时,似乎在控诉着他的不加珍惜。

“你能吃,我就不能吃啊。”她看着他匆忙收拾厨房的身影,从袋子里拿出一片肉脯,一边嚼着一边对他微笑。他收拾好后,她还不忘给他也塞到嘴里一块。茂则对她这一举动惊到,她的手指有些凉,上边有好闻的水果的味道,像是樱桃或者葡萄那类酸酸甜甜的。

“我这不是怕照顾不周,被扣薪水吗。”茂则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还怕被扣薪水啊,凭你的本事,到其他地方做个经理呀、总监呀都绰绰有余,我扣你薪水,就不怕你怒而辞职吗?”丹姝拍拍手,把肉脯放在灶台边上,转身看向他,“你这么好的秘书,我打着灯笼都不知道去哪里找,错过这家可就没有分店了,扣薪水没必要,不如,我给你升职如何?”

“我只想做——”,你的秘书照顾好你而已,茂则立刻收住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太抬举我了,我这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来的工作,哪里舍得?你去院中躺椅上,或者正厅沙发上坐会儿,我给你新炖豆腐羹,锅里的被我弄糊了,昨天去超市看到了一条很好的鱼,你爱吃鱼,我也一起给你做了。”

还在燥热的夏日,她的手那么凉,一进门又是直奔冰箱和厨房,一定是中午忙着工作根本没吃好饭,晚饭又拖到现在还没个影子。茂则不禁皱起眉。

大家向来只会看到别人人前风光的那一面,就比如她,大家只知道她是那个年起轻轻令董事会信服的曹氏千金,只知道她坐在办工桌前运筹帷幄指点河山的沉稳。却没人知道在别家孩子还在撒娇和父母要棒棒糖的年纪,她就要去听着那些古板无聊的课。大家总是会遗忘,她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见过她面对风浪时的荣辱不惊,也同样见过她铜墙铁壁下的软弱。

她没有直接走出厨房,而是靠在冰箱上看着他忙活了一阵子。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近,似乎在等什么。

等他处理好豆腐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茂则做好晚饭的时候,她正坐在了院中的榻榻米上,看着窗外忽闪忽闪的星星出神,手里是他酒柜里那几瓶从未开过的酒中的一瓶。

她今天不开心,她进门时他就看出来了,只是她很刻意地做出饿了的样子来掩饰,他却知道她在真的开心时语调是轻柔的,很像是云雀的歌声。她的背影在漫天星光下格外渺小单薄,他走到她背后时,突然很想伸手抱住她,而那手伸到一半,仿佛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来了什么,又果决却不舍地停在了空中。

他低头看向月影时,那两道影子仿佛前后相拥。

茂则唇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只要做好能做的就够了。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是这样。但于他而言,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注1

于是他出声唤她,她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回头。片刻之后,她才放下酒瓶穿上鞋子走到餐桌前,他一步一步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坐定拿起筷子之时,他才发现她双颊已经是红扑扑的,那酒应该下去了一大半。

“空腹喝酒多伤身体呀曹总,还喝这么多,明天会难受的。”他盛出一碗羹摆到她面前。

她愤怒地摔下筷子。

“丹姝,丹姝,......”他急忙改口,她最近总是很介意他用曹总这个称呼。

对面的人脸上绽放出笑容,很满意地拿起勺子喝起豆腐羹。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盘中夹起一块鱼肉来耐心地剔掉鱼刺然后放到丹姝盘中。

她似乎真的是饿了,一直不出声地专心喝着豆腐羹、吃着鱼肉,结果刚一开口,让茂则握着汤勺正准备再给她盛一碗的手一愣。

 

 

“你说什么?”

丹姝在院中坐着喝酒的时候,其实听到了他走来的脚步声,她也知道,他就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永远停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在公司时,她是说一不二的上司,他是助理、是秘书,有时却更像更是她的依靠,她永远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处默默帮她解决一切;她带他去酒宴,他还是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没有人劝酒的时候,他从不轻易上前来,滴酒不沾的他只有在酒杯被举到她面前时,走近她一杯一杯替她挡酒;她要他和她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他总是落后她一步,他从来不和她并排走,甚至她走到他身边时,他也会不自觉地缩手而后再慢下脚步。

他仿佛是她的影子,而且是一道她终于注意到的影子。

她以前啊,从不觉得这一步有多远,而此刻,她却希望他多走一步。

而他没有。她不解。

她自认识人很准,所以她更不解。

“我说,我家水管坏了。”丹姝面色不改地咬了一口鱼肉。

“我会找人去修的,我问的不是这句。”他放下汤勺,抬起眼睛看向丹姝,却又立刻垂下眼睛盛起豆腐羹来。

丹姝这时在盯着盘子中仅剩的几块鱼肉,手中的筷子在盘中一下一下地随意扒拉着。

“我来的时候,看到有棵杏树结果子了,应该已经熟透了。”丹姝抬头看了一下对面人的眼睛,又低头看着那几块被反复蹂躏的鱼肉。

“这个我知道,那棵杏树大概都在这个时候结果子,你吃过的,一点都不酸......,你想吃我可以去摘一——”茂则突然意识到自己逐渐跑偏的话题,“也不是这句,你说要等到水管修好再回去?这段时间要住在我这里?”

丹姝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明明听到了还要问”,但她随即眼睛一转,笑了出来。

“茂则,我们去摘杏儿吧!”丹姝一口吞了那碗新盛的羹,一脸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目光中似有小女孩撒娇的那种恳求。“我们接下来几天可以洗干净了做果酱,或者去掉杏仁做杏肉脯也可以!”

他似乎还要追问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吃掉自己盘中那块鱼肉之后,他抬头看向丹姝,丹姝现在没有在盯着鱼肉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那我去准备新的被单和枕套,你睡床,我睡沙发。”他似乎认输一般地说道。

丹姝轻笑出了声,“不急不急,这个不急,我们才吃过晚饭嘛,我们去摘杏吧!你今年可还没有给我送杏呢。”

其实丹姝今天的不开心来得很突然,以前每年这个时候,茂则必定会洗好杏、做成果酱或是拼盘什么带给她,她最近一直觉得似乎缺了一些什么。今天丹姝回到家打开冰箱后,看着那塞满东西的冰箱却总觉得的空落落的。她想了很久,在冰箱里翻来覆去了很久,才想起来每年都有的杏儿。

她感叹了一番习惯的可怕,而后才开始不解和难过这个每年必备项目的缺失。

她向来聪明,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小秘书最近行为实在古怪,他会很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是,他之前从未真正做过什么超乎朋友的亲密举动,但却从不曾刻意逃避;他不再秒回她的消息,不再陪她一起用中饭,而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他很奇怪,从那次年会之后开始。

丹姝这时拉住他打算要收拾餐桌的手,轻轻地摇晃着,“茂则,你回来再洗嘛,碗它在这里又不会跑走。陪我去摘杏!”

“你呀......”他垂头低声叹着,在所有她和他的对视中,丹姝发现,他永远是先移开目光的那一个。而后他起身摘掉围裙,走到沙发上去拿起她的大衣,“走吧,丹姝,我们去偷杏。”*注2

 

“原来你以前每年给我的杏都是偷的呀!”

丹姝很熟悉茂则住的这里,因为她找着各种或有或无的借口来过无数次,这里并不严格意义上算是高档住宅区,是那种老式的小别墅区,又因为在城区南郊,所以住的都是些老户。这里每户有一个小院子,院中各家依据喜好种着些花草,也有人像茂则这样在院中放上榻榻米和躺椅,房子只有两三间屋子,还都是一层。

她不用他来指路就找到那棵杏树,那棵树远看像是这里园艺栽培的观赏树,走近了才发现其实那树是长在别人的院中。怪不得他刚才用的是偷。

“以前不是,今年是了。”茂则看着杏树,慢吞吞地吐出这句话。

丹姝挑起眉毛。

而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疑问,开口解释道,“我以前和这家婆婆说过,她......,看着我爱吃,就同意让我每年都来摘,婆婆今年去世了,现在这里没有人住了,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亲人。”

原来是这样,丹姝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小情绪一阵愧疚。她伸出手拉了拉他的,她碰到他的手时,他明显的一阵颤抖。

“那这样,我们不要摘了。”丹姝感知到他的拒绝,下意识地又松开。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根树枝上有两颗杏。

“茂则,茂则,你看!”她小步跑过去捡起来,将那两颗杏捧在手心。

“你慢点,慢点。”关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丹姝将那两颗杏放到鼻子下闻着,一阵扑鼻的清香袭来,燥热的晚风中让人顿觉一阵清凉。她细细地嗅了一会儿之后,看到那一步以外的正微笑着望着她的人。

丹姝于是走到他身前的台阶上,将那并蒂成熟的杏举到他面前,他微微弯腰低头闻着,他的鼻子凑到她捧着杏的手上,她的眼前不到一寸就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脸上会有浅浅的酒窝,此刻他的睫毛随着一次次的呼吸上下开合着,垂下时会遮住一半眼睛。

晚风夹杂着红酒和杏儿的香味、还有一中清爽的味道,仿佛是雨后的新茶一般。

“是很好闻诶......”

一阵热潮扑向她的脸颊,丹姝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倒下去的酒一下就上了头,她双颊烫烫的。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他在肯定了几句杏儿的清香之后抬头看她。

而后,毫无征兆地,她探身吻住了他。双唇相贴,不过一瞬而已,手中的杏随即听到了万有引力的召唤,杏落地那一瞬间,丹姝从刚才的恍惚中清醒过来,被她吻住的人却加深了这个吻,于是她眼底溢出一抹温柔。

原来是因为婆婆的离开,才没有带杏给我呀。

他们双脚所隔距离正好是一步,丹姝突然觉得那一步没有那么远了。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又后退一步。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千万不要记得......”

“我们都忘了吧......”

她的话穿越时间回响在茂则耳边,茂则大梦初醒。他低头看向自己举起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双臂,缓缓开口道,“对不——”

 

 

 

 

【2/陪伴】

Ipromise you will see, That I will be, I will be your remedy.

我承诺你会看到,我就在这里,守你无痛无疾

 

 

“小张来啦!今儿不是周末吗,怎么比平常起得还早?要加班啊?”咖啡厅的老板娘热情地打着招呼。

的确还很早,茂则看了一眼墙上复古样式的钟表,又看过老板娘还带着些困意的眼睛,他今天醒的格外早。

“嗯,今天要......加班。”老板住进家里应该也可以算是加班的一种,茂则想。

“你们老板很器重你嘛,今天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比你更爱厚奶泡的,竟然每次还一带就是两杯。”老板娘打着哈欠按下收银机的电源键,而后扎上了围裙。

茂则点点头,“麻烦阿姨了。”

“跟我还客气,我们茂则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孩子?”咖啡机的噪声之下,老板娘断断续续地像母亲唠叨儿子一样碎碎地念着,“你人也好看,脾气又好,工作也好。我看呐,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心有所属。”

你得佩服过来人的眼力,心有所属不错,至于眼光太高,茂则略微无奈地笑了笑。

他还在念书时,曾在这家咖啡厅打工,老板娘大约是能做他母亲的年纪,看他无父无母又寄人篱下,便对他格外的关照,她会让他在后场读书,有时还会做饭给他吃,这是他过去多年依旧坚持来这里买咖啡的部分原因。

而剩下的那部分,是因为她。她很喜欢这家店的咖啡,尤其是厚厚的奶泡。

 

茂则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对不起的起字。

一是因为他突然不明白自己需不需要道歉。

当时想到自己又明知故犯,茂则下意识地立刻抽身退步开口想要道歉,他明明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不是他,他能陪着她,只是这样陪着她,就足够了,剩下的那些,他不奢望了。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千万不要记得......”

“我们都忘了吧......”

他那时耳边一直反反复复地在响起她说过的话,好像是观世音给孙悟空念的紧箍咒一样。

 

等咖啡的时间,茂则坐在临街的座位上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这家咖啡厅附近就是这座城乃至整个省数一数二的大学,也是他和她的母校。

但恐怕她是在要招秘书那一天,才知道自己和她是同一所学校毕业。他遇见她,要比她遇见她早了很多很多年。

今天是周末,街上要比平时冷清很多,但还是断断续续的有学生从窗外经过,有人衣衫轻薄,带着耳机晨跑,有人背着重重的包,行色匆忙。

许多年之前,她也是这样坐在这里,临风窗下。她手边会放一杯打了很厚的奶泡的玛奇朵,手里握着笔。她低头喝咖啡时,会先将瀑布般漆黑的长发别在耳后,她纤细的手指会握着勺子轻悠悠地将杯中奶泡打散。放下杯子后,她时而低头读着高台上的书,时而抬头看向窗外。

他知道她在看什么,她在看过一个又一个路过或是进店的人,看能不能等到那个她仰慕的人。

那个人叫赵祯,和他同届,比她要大上一届,她喜欢赵祯这事,大约也只有赵祯不知道。茂则从第一次在咖啡厅认出她,就发现了她喜欢赵祯。

他一早注意到了她会特意跟别人换窗边的位置,她学习看书的时候有些不太专心,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赵祯走进来之后,她的眼睛就仿佛长在了他身上,她会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会留心他点了什么单。

不,她不是那种偶像剧或者言情小说里的小女生,她是曹丹姝。曹丹姝在见到赵祯双颊微红之后不会跑去搭讪或者写封情书,她选择埋头读书,她选择专心学习赶超他,她选择成为辩论队的正方在辩场上同赵祯争得面红耳赤。

 

于茂则而言,她是那束射进他生命中的温暖阳光,追逐着这点光亮,他走出了所有寒冬。但于她而言,她的故事中,从来不曾有多少戏码分配给他这个配角,她的千头万绪自有她的归处。

所以他不该明知故犯。他不该越过那条他、他们一早划好的线。他也的确没有,因为这次,明知故犯的人是她,若说他有错,那便是她俯身吻住他之后他片刻的沉沦。

拒绝她是一件很难的事,茂则一直清醒地知道这点。

所以当曹氏要给新上任的总裁招秘书的时候,他直接抛下了现有的工作去应聘;所以她半夜打他电话的时候,他只能开车跨越半座城市去给她煮粥;所以在她被赵祯气到哭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把她推出他怀里。

他就这样自私的将自己加入他和她原本是平行线的人生之中,硬生生地造出交点。

茂则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点上觉得有所愧疚、需要道歉。

而他最终没有道歉,也因为,她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

抽身退步之后,他就那样看着她。她原本比他要矮一头,却因为站在了台阶上,他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盛夏清澈的月光之下,他很容易就看出来她在生气。

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高兴的,激动的,期盼的,难过的,心碎的,她会在半严肃半撒娇的时候偶尔装出生气的样子逼他就范,而她却几乎从来没有真心生过他的气。但茂则那时看向她的眼睛,却发现她不仅在气,还有些恼。

她气恼地看了他片刻,在他说出“对不”的那一瞬间突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两颗杏,而后转身离去。他在原地愣了片刻,最后低着头跟在她后边。

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他在她身后,两人影子交缠在一起,逐渐化为一道,她不说话,也不回头。他本以为她会放弃刚才那句玩笑一般的提议,直接叫车回自己家。而她没有,她在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手握住门把手,又松开,握住,又松开,一声叹气之后。她终于按下密码开锁。

锁舌被弹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她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了一个字,“你。”

 

 

“你......”

“你......究竟喜欢不喜欢我。”

丹姝在那人铺好的床单上打滚,他昨天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进门,洗碗,铺床,回来后她就跟在他身后,他洗碗,她就靠在冰箱上看着他把一个一个盘子擦到锃亮,他铺床,她就倚着门看他一下一下刮着床单,别说灰尘了,床单之上大概连个褶皱都没留下,是以丹姝格外想把它弄乱。

他一直是个安静的人,安静到她有时会忽略他的存在。

她开会时,他就坐在她左手边那个位置,递文件、调幻灯片,他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永远不用去提醒他做什么;不开会时,他就坐在那里,和她隔着一道玻璃门,他做事永远妥帖周全,她从来挑不出任何错处。

要说起来,她和他熟悉起来,还是因为赵祯。她喜欢赵祯,不,她过去喜欢赵祯。

她的喜欢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她是在新生欢迎会上遇见的赵祯,那时大二的赵祯已经是他们那一级的学生会副会长了,他就站在那里安排着新生入学的大小事宜,语调清平温和,满面春风的笑着,看到站在高台上的赵祯,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错了几拍。而在丹姝打听清楚他的那些光荣事迹后,她很容易的被这个十项全能的学长所蛊惑。

丹姝在别的女孩子还在偷偷恋爱的年纪,就已经穿得整整齐齐跟着爷爷坐在董事会的角落开会了,在喜欢别人这件事上,那是她长到十九岁头一次经历。

她想尽办法参加所有他会参加的活动,她会在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不自觉回头,她会跑去那家听说他爱去的咖啡厅,坐在窗子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的身影,直到,去那家咖啡厅莫名奇妙的成为她的习惯。

 

在她大二那年他们正式地和对方认识,她以为那是普通的家宴,到了才发现坐在宾客席的人是自己一直在追逐的那个身影。而那场家宴的主题竟然是她和赵祯,她不会否认,那是她二十岁的人生里最快乐的一天。

赵祯认识她那天,只是淡淡地喊她丹姝,他礼貌、温和,却疏离,那时她便隐约猜到了他对这桩婚事的抵触。而在她知道赵祯家给他安排的上一个女友的惨淡下场时,丹姝的猜测变为确定。

但她可是曹丹姝啊,她以为,他总会喜欢她,况且她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和他慢慢熟悉。

赵祯很讨女孩子喜欢,她十分清楚这点。和他一起读书的三年,她看着他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校花学姐杨宁,和他一起长大的苗心禾,玩乐队的陈姓学妹,可他就是不喜欢她。

尽管如此,丹姝却是个骄傲的人,她学不来言情小说女主角的那一套,她不会为了他去转变性格,她不会去讨好他,他和赵祯最开始的疏离逐渐演变为针锋相对的争吵,他们总是为着或大或小的事横眉冷对。

如果说她大二那年他不喜欢的是那个被家族硬塞给他的女友,那么这些年过去,他和她也都毕业了,他赵祯开始厌烦的,是她曹丹姝。

丹姝有那么一点点认死理,放手于她而言一件很难的事,她总认为赵祯终有一天会发现他的好。可是事与愿违,时间让她渐渐看清楚了赵祯这个人,也开始怀疑这么多年里,她究竟喜欢的是那个人,还是那个名为“优秀”的化身,还是她自己的一点执念。

听人说起过感情会是杯子中的水,洒着洒着,最后就变得干涸,人会想要退却。

 

毕业之后她就到家中公司帮忙,赵祯也从后母那里接手家业。她一贯聪慧稳重,入公司的第二年末便开始独自操持大小事。现实生活的匆忙和历练让丹姝开始重新审视她对赵祯的喜欢,也开始重新去认识赵祯这个人,而后她开始了为期多年的放手。

茂则就是在她为公司的事焦头烂额,又怀疑自己感情的时候出现的。他靠着一杯完全合她口味的咖啡和近乎完美的履历让她记住了他,她觉得秘书、助理有些大材小用,便有心给他更高的职位,却被他果断拒绝。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能跟着曹总就是最好的。”

当时她并未对这句话有什么过多的反响,现在想来,丹姝会不自觉露出笑容。她不算苛责,但他却是她唯一用过超过一个月的秘书,习惯他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很快,丹姝意识到这点是他唯一一次病假,那天她在公司发了不小的脾气。

丹姝并没有免俗,爱情面前她也成功地变成了那种爱哭爱闹情绪的人,而茂则成了她的药。她躲在停车场为赵祯伤神,意外撞见了要开车回家的他,他给她做了一桌很好吃的菜,然后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她哭鼻子、听她唠唠叨叨。后来有次和赵祯吵架,丹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列表的通讯人,偏偏选择给他打了电话。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她每次回头,每次转身,他都在那里。

他从无怨言。

丹姝是在毕业后第三年放下赵祯,那是她认识赵祯的第七年。那一年末她亲眼见证赵祯如何步步退后,被元氏几乎赶尽杀绝。如果不是世家和一众新贵的支持,他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心中那个“优秀”的轮廓一点点破碎,她突然明白了仰慕和喜欢之间的区别,喜欢和爱之间的不同,那便是杯子中的水倒空之日。

不过恰恰是因为赵祯,茂则和她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他们维持着某种十分特殊的关系,工作时他们就像所有普通的上下属,私下他会陪她渡过所有难过和狼狈的时刻。

而这种微妙在她心中多年执念放开之后突然开始失衡。

如果说对赵祯的喜欢是追寻一束过分梦幻还被她添加了粉红色滤镜的光,那和茂则相处久了,茂则成为了她的水和空气。

你永远不会察觉到水和空气的重要性,偏偏茂则又安静到像是她的一道影子。

她一眼就被赵祯蛊惑,却花了一年才确定自己真的是慢慢爱上了他。

 

在把被单和床单弄到一团糟糕之后丹姝翻身下床,她昨日匆忙决定来找他,没有带任何换洗衣服,于是打开他的衣柜随便穿了件他的短袖,他比她高出很多,那件衣服在她身上几乎成了裙子。

也许她真的是不会谈恋爱吧,丹姝想。

她性子不够婉转,用了那许多年也没让赵祯喜欢上她。而在茂则这里,她真的曾有许多瞬间很确定他是喜欢她的。

她约他看电影,轻轻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有次她带他去吃喜欢的日料,她下意识地用纸巾给他擦嘴时,他眼中突然闪起星星点点的光;他对她有求必应,她可以发脾气、使小性子、可以撒娇。

就在丹姝觉得自己吃一堑、长一智,突然明白的真爱之时,就在她觉得离电影中大团圆结局不远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他突然开始划清界限,试图停在一步远的地方,停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之后。

她不解,她更气恼。她恼他,更恼自己。

“所以,张先生,你究竟喜欢不喜欢我呢?如果你不喜欢,你对我这么好,让我都离不开你了,难道只是想养一个妹妹?”

她对着一柜子他的衣服自言自语。喜欢却不肯开口,是喜欢的不够,还是根本是不喜欢呢?

丹姝叹了口气,走向卧室的门,正打算开门时,那门上却响起敲门声。

“曹总,我买了咖啡,做了早餐,如果你醒了,就来吃一点吧。”

她没有回答。

那人又敲了一遍。

她一下把门拉开。

那人在看到她时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3/习惯】

I was kinda getting used to being someone. You loved.

我有点习惯做被你爱的那个人了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像是小孩子......”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纱裙,不是现在女孩子爱穿的那种轻薄飘逸的,也不是那种藏着千百种心思的百褶裙,她身上的那条裙子有些古典,却又没有把女孩子过早地装进与年龄不符合的温婉中。

她端着喝空的杯子走到前台的时,茂则正弯着腰取伯爵茶,听到茶盘与大理石接触的声音,茂则连忙起身。

“不过,这图案穿在你身上还挺可爱的,”她微微一笑。*注3

茂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绣着猫和老鼠的黑色短袖,眼睛被遮在了棒球帽的阴影里,微微扬起的唇角则落在了口罩后。

“你......穿这样的裙子很好看。”他抬眼看向他,又很快垂下。

“谢谢你,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穿这样的裙子呢,我平时穿裙子就少,更不用说这样的了,”被人夸了的她脸微微有些红,“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很——很好看,我是真心的。”

 

“我这么穿怎么了?”

茂则被对面低头摸着短袖上猫和老鼠的绣样,又上下左右看来看去的人的疑惑声拉出回忆。

“我觉得还挺可爱的,没想到啊,张茂则,平常见你都是西服领带,就算是不工作的时候,也总是穿得体体面面,原来你私下不见人也会穿成这样啊。”

他在咖啡厅打工了很久,她从未注意到他,而第一次她多和他说话,却是因为一件衣服。她后来当然不会认出他就是大学时的那个咖啡师,毕竟她都未必记住过他,更何况认出来呢?

他虽然一直知道她要矮出她很多,但她平常爱穿高跟鞋,故而他从未觉得她身量娇小。而此刻她却是光脚踩在地上,他的短袖在她身上变成了短裙,领口袖口都宽宽的,他才意识到她不过也是个小女孩,只是平时必须要拿出一族之长的架势。

她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茂则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件衣服......是很多年以前的了。”茂则低声说,他很久没有穿过这件衣服了,只是会习惯性地洗干净、挂在衣柜里,“都旧了......”

她拽了拽汤姆耳朵上的毛边,若有所思地说,“嗯,是感觉挺多年了,还是我念书的时候见到过有人穿呢。”

茂则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抬起眼睛看向她。

她也在此时抬起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茂则脸上还残存些许回忆过去的神情,他期待她记得,又不希望她记得。而对面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伸出了手。

茂则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落在了他的发间,“今天周末,又不用去工作,你这么慌做什么?”一片很小的树叶从他的头发中经过她的指尖,而后缓缓落在地上。

茂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我......”

“我醒得早。”我睡不着。

她的眼睛里刚才亮起的某种光一点点熄灭,终于,在所有他和她的对视中,她第一次先移开目光。她落在他发间的那只手尴尬地悬在空中片刻,而后也缓缓垂下。

“你——你...别光着脚,地上冷。”

茂则转身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又匆忙走进卧室将床边的拖鞋拿出来,放在她脚边。

她语调清平地说了一句谢谢,而后穿着那双浅粉色挂着草莓图案的拖鞋,缓步走到他拉出的椅子前坐下。

茂则没有选择坐在对面,他帮她把咖啡从纸杯中倒了出来,目光扫过纸杯上自己习惯性画上去的笑脸时,茂则嘴角微扬。那之后他就走去了卧室,他刚才看见了床上的一片狼藉。

 

茂则手伸向窗帘的时候,正厅传来了叉子磕在盘子上的声音。滚轮悠然地滑过轨道后,半个屋子一瞬间落在光明中,他看着一半明媚一半阴暗的屋子,突然苦笑。

不能再躲了,他知道。

昨天他尚且有收拾屋子、刷完、清理厨房的借口,他可以一言不发,可以逃避,可以背对着她安心地不去讨论杏树下的那个吻。他睡不着,从卧室中传来的细细簌簌的翻来覆去声看,她也是睡得晚、醒得早;他原本没有必要出门买咖啡,他有很多选择,比如榨果汁、比如煮豆浆、比如热牛奶,可他偏偏说服了自己出门买咖啡;他现在应该坐在她对面,尝尝煎的鸡蛋是不是她最喜欢的那种程度,而他却选择躲在这里。

他的逃避中当然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成分在,但却不全是这样,毕竟……他们经历过更尴尬的场合。

他逃避,更大的原因是在逃避现实,一个他面对过一次的现实,他多躲一刻,梦就会晚一些碎。

但梦境如同势必要褪去的潮水,反反复复,却从来抓不住,所以每一次陷落,都是一次清醒的溺水。

茂则愣住的地方恰好是黑暗的那一半,很久之后,他才伸手拉开另一半窗帘,而后抬步走到床边。

看到那张现在满是褶皱的床单,又看到那个被放在床中间处偏左边的枕头,茂则先是一笑,原来她睡觉时也有抱着什么东西的习惯呀,而后他又轻微皱眉,她似乎是择床了,从她刚才眼底淡淡的黑眼圈也能看出来,她的睡眠不仅仅是短暂,质量也并不高。

不过没关系,想来她也不会接着在这里睡了。

茂则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他不确定她是不是一直在盯着卧室的门,因为他走出门的那一刻就撞上了她的目光。

他顿了一下脚步,终于在她的注视下,缓步走过去在她对面的矮凳上坐下。

 

“你吃过早饭了?”她徐徐地开口,依旧看着他。

“还没有。”

“不饿?”

茂则摇摇头。

“好,那我们谈谈。”

她双臂交握在一起,脸上看不出表情,一贯善于读出她的心思的茂则,此刻有些摸不到头脑。她现在很像是那个坐在办公桌前下定了决心要砍掉别人标的曹总,而不是他日常能看到的那个曹丹姝。

那个曹总越是紧张,脸上就越是云淡风轻,情况越是危险,她越是镇静、越是杀伐果断。

“昨天是个意外,那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嗯,我知道,不用解释。”他很快地接话。

“不用解释?”现在茂则又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气恼。

“曹——,丹姝,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能认识你是所有男人的幸运和荣幸,我相信,你一定能等到......那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在那之前,你把我当助手也行,当朋友也行,当哥哥也行,当依赖也行,我愿意照顾你,陪着你。所以你不用和我解释,不用和我解释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难过、为什么想要一个……怀抱、为什么想要人陪着。”茂则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完了这番话,“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的。我答应过你的……,那些,我也一定会做到。

他从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他不是,但他很容易在她面前变成这样的人。他并不对自己缺乏自信,就如他投出简历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一定能如愿走到她的身边,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成为她最快的那把刀、她生意场上的制胜法宝。

他只是,太明白她。

而按照茂则的预想,他这番话后会在丹姝脸上看到松开一口气的表情,但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抬起头看向她时,他却看到了恍然大悟。

她在刚才那番话里终于搞明白了什么呢?茂则正要探寻时,丹姝却开了口。

 

 

“你有喜欢的人对吧?”

丹姝其实是有一个朦胧的计划的,而如她刚才所说,那个吻确实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说坐上驶向他家的车的时候没有,那吃完第一碗豆腐羹的时候她有了。她打算迈出一步。对于丹姝来说,这个决定其实很难做,毕竟她比谁都清楚,先动心、先开口、先投诚的那个人是风月场上的输家。

喜欢一个人,就无形中赋予了那个人伤害自己的权力,这是少不更事的丹姝在赵祯那里得出的人生哲理。

但丹姝知道茂则和赵祯不一样。她就是知道。

尽管在听完他的那番话之后,她依旧确信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她。

她原本打算,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自己这一年多里心境的改变,试探下他心里是不是如她所料有她。

她不会那种委婉的方式,对于她来说,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相信直白的真相远远超过刻意的谋划,她不会设下一个温柔的陷阱等着猎物上圈套,有些东西不是能被算计的,所以她只是打算说出事实。

那个吻之后,丹姝以为自己等到了最好的时机,但她没有料到茂则那句条件反射般的“对不起”,他的道歉一时间让气氛变得很古怪。

尤其是,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抱歉。虽然他久久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但丹姝知道那并不是一句客套话。

而就在刚才他真心实意地给她发了一波好人卡之后,丹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是不是,遇见他太晚了?其实在茂则的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

他可以对她曹丹姝千百般好,是因为他这个善心人对她别无所求了?他真的就是想做一个好下属、好朋友、好哥哥?是她滥用了他的温柔和体贴?是她会错了意?

“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她放下双臂,撑在沙发上。

对面的人愣住了片刻后,点点头,神色变得古怪,“是......”

 

果然如此。

现在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懂女孩子的心了,原来他是过来人。

曹丹姝对于张茂则来说很重要,可是她重要不过他心里那个人。想来这些年他一直单身,他和那个她的故事应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吧,悲伤到即使遇到了心动的人,合适的人,他却还是守住了心里那块地方。

她轻笑出声。

缘分原来是这样经不起琢磨的东西呀,她遇见赵祯太早,喜欢上他太快,却遇见上茂则太晚,爱上他太迟。

“你答应过的,都会做到?”比如,随时打电话都会接,比如,伤心了想要找人陪,都会在......这时丹姝突然脑海中一条一条闪过他的承诺。

“我会的,我保证。”对面人信誓旦旦。

丹姝不知道自己拿到这样的答案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太过炽热,她不由得被烫伤了。

也许,她是真的和谈情说爱没有缘分吧。

“好,我信你,这个给你,我洗干净了的。”丹姝从身后拿出昨天晚上他们捡到的两颗杏儿,却将刚才反复默声排演了很多遍的,我喜欢你,改成了,“年年都是你洗干净送给我,今年我们换换。”

他伸手接过那两颗杏儿时,指尖轻触她掌心,留下了几点温暖,而后那温度渐渐散去,他吃完第一颗杏儿的时候,她的手恢复如初。

如果说当初赵祯是不配听她的告白了,那她今天的沉默是因为珍惜,和他撕破脸有什么好处呢?现在这样,他们还能保持着原先那种微妙的关系,丹姝自私地想。他们可以做模范上下属,做世间最好的朋友,做比亲兄妹还要亲的兄妹。他们能守着两条平行线所能拥有的最佳结局,毕竟她已经过分习惯了有他在她的生活中。

“还说自己不饿,”她刻意如同往常一样有些调皮的嗔怪道,声音开口却略微有些哽咽,“你可是说过不对我撒谎的,刚刚还亲口说了,答应我的都会做到,都是骗子。”

他咬下第二颗杏儿,“丹姝洗的,我自然会饿。”

“油嘴滑舌!听话,去把早饭吃了,你这样,我会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每天劝我三餐准时、多吃蔬菜水果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做到。”丹姝没好气地说,“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说我。”

“我这就去吃。”他故意做出不想事实被发现被抓包的样子,而后在她的严密监视下把盘子中所有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后打算收拾餐桌洗碗的他却被她拦住,丹姝抱起那一堆碗筷头也不回的就往水池边走。

“张先生,你好好坐着,这就当作我的住宿费了。”

那堆碗筷被放在碗池里之后,丹姝轻车熟路地带上手套,拿起洗碗巾,挤出洗洁精,把水调到适中。洗好第一个碗的时候,她抬起头,想要得意地看看那人脸上震惊的表情。

他一定不知道每次蹭饭吃的她,其实在厨房里十项全能,毕竟学过做饭这事恐怕只有她的老师和她自己清楚,她也只给一个人做过吃的,而那盒她做了很久的提拉米苏最终被她丢掉了。

而她并没有如愿以偿,那人只是无奈地看着和自己过分客气的她。她一时有些泄气,手上动作随即慢了下来。

在她洗到最后一个碗的时候,她听到了他温柔的声音。

 

“丹姝,我早起后给你家那里的物业打过电话了,他们说你的水管没有问题,你昨天是不是,忘记打开水闸了?不如我亲自去看看?”

她手里的碗滑落在水池里,裂成四半。

 

 

 

 

【4/渴望】

Ain'ttalking, Just walking. Heart burning, Still yearning

不去开口,只默默走,心在燃烧,渴望依旧

 

 

茂则不太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从她家回到自己家的。这不科学,因为从她家到他家要跨越整个城市,那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旅行。

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些片段可以明媚鲜艳到永远,无论是苦是甜、还是苦中带甜,而有些片段却完全消失在流淌着的岁月之中。

比如他能回忆起遇见她的那个下午的每一帧,她穿了什么,她的头发如何在风中飞扬,她的语气、她的神态;比如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每次送完她后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她的喜怒哀乐,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戳在他心上让他有些痛的那些;他却怎么也想不起遇见她之前他都在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呢?他在呼吸,他在重复着简单地肌肉动作。而遇见她之后,他在活着,就好像生命中的一切突然被赋予了意义。

咖啡厅的老板娘曾问过坐在后场读书的他,问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他当时没有回答。老板娘便一直认为他是个野心勃勃、想要闯出一番事业的人。这样的猜测其实并不算错。

他原本是怎样计划自己的人生呢?也许是平顺地念完书,做一份平平无奇的工作,守着一间不大的房子,也许会有一个还算好性格的妻子,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这不是计划,这更像是走程序。

而计划是什么?计划是,打听出她是谁,她在做什么,她将来会去哪里,然后不自觉地追随她的脚步,将两条平行线拉近一点、再拉近一点,最后在看到机会的时候,便制造出交点。

好像有一点处心积虑。

他有野心,而他却知道,他所有的野心不过是想要有机会能陪着她,仅此而已。她值得天下最好的人、她值得一个她真心喜欢的人,而这个人不会是他。

他不会否认他也曾想要与她在一起,想要被她放在心上。不然,她不会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不然他不会汲汲营营地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他不会抛下原先的工作去做她的秘书。不然,他不会舍不得离开她。

 

听到碗碎的声音时,茂则完全忘记了她其实洗碗前戴上了手套。应激反应让他慌乱地去看她的手有没有被碎掉的碗划伤,他直接飞奔过去将她的手捧住。

“丹姝!你有没有事?没有划破吧?洗碗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好呀!”他关切地说,“你跟我客气什么,怎么不小心一点……弄伤了多不好。”

“我也是手一滑嘛……,这不马上洗完了么,我也不至于连个碗都洗不好。”她有些委屈地说,“我在你心里这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丹姝,你是我……”茂则连忙解释道,他可是吃过她做的提拉米苏的人,虽然……那本来不是做给他的。她那时大概是要送给赵祯吧,而赵祯应该就如同往常一般惹到了她,所以她转手就把那盒提拉米苏送给了当时在咖啡厅忙忙碌碌的他。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盒提拉米苏的味道,她手艺很好,尝得出来是用心学过的。他又怎么会觉得她连个碗都洗不好。

“我知道,我很好,我好的不得了,我特别特别好!你不用天天跟我说我有多好!”她赌气一般地摘下手套摔在水池边上,而后跺着步子走到沙发边坐下,“我不聋,也不傻。不,也许我是有一点傻吧。”她无奈地笑着。

他闷头收拾着水池里碎掉的碗,将那些碎片一片片捡起来,再逐一包好扔到垃圾桶中。茂则在她的事上一直很有数,他自认算是她的知己。但最近茂则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对她的了解了,她总会有些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脾气和恼怒。

打开水龙头清理水池时,伴着倾泻而下的水声,茂则隐约听见,“我就是想吃你做的饭,你洗的杏儿了。”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茂则以为那句话是他的幻觉,所以他拒绝去追问、拒绝去探寻这句话是否存在,他死死地低着头。而就在这短暂的犹疑中,茂则错过了她看向自己的情绪复杂的眼睛。

 

相对于一波三折的早餐来说,午饭很平静。茂则做了她爱吃的牛排,炒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蒸了杂粮饭。他们也不像早餐那样一先一后,而是面对面坐着吃。

这样的场合对茂则来说十分熟悉,陪她吃饭是他做过无数次的事。他知道她所有的口味和偏好。他会习惯性地把牛排切成小块再递给她,就像他会习惯性地帮她剃掉鱼刺。

她吃的还不错,他夹到她碟子中的菜她都逐一吃干净了。茂则稍稍安心了一些,虽然她在他这里休息不好,但他总能把她喂得很好。

吃完最后一口饭的时,坐在他对面除了在接过他递来的菜时礼貌致谢的人淡淡地开口,“好啦,打扰你够久了,既然是我搞错了,我的水管没有问题,那我也该回去了。”

而后她看着身上的衣服,手再次抚过那上面有些孩子气的猫和老鼠的图案,“这件衣服,等我……后天上班的时候给你吧。”

她果然不会再留下了,茂则在心中苦笑。“嗯,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送她回家对茂则来说也十分熟悉的事,他就像平常一样帮她拉开车门,让她坐在副驾上,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只不过今天没了平时的聊天。

但茂则很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想开口。

开到目的地后,茂则就和平常一样陪她上楼,然后背过身去等着她输密码,打算看着她走进去再离开。

在锁舌弹出后,他却并未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和脚步声。茂则心下疑惑,他回头转身的那一刻,一双手臂突然环住了他。

她漆黑的头发散在他的胸前,耳朵正好伏在他的心脏上,茂则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轻拍下她的后背,想要摸摸她柔顺蓬松的头发,想要回抱住她。

寂静的走廊里,只剩下她和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也许是因为没有杏儿和红酒的香气,茂则这次没有明知故犯。而因为最近总是猜不透她的情绪,茂则也没有推开她,他就任由他那么抱着。

他的心跳了大约七八十次下时,抱住他的人抬起了头,她几次张开嘴巴、又闭上,但最终没有说话。

茂则就是从那之后失去记忆的,回家那一个小时的路程更是一片空白。思维停止涣散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门口了。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双几个小时前还穿在她脚上的拖鞋,而后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我回到家了。你昨天没睡好,今天记得早些休息。”

 

 

(中间省略一段,私/评)

......

 

这时丹姝耳边响起手机的轰鸣。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被自己随意丢在一边的手机。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茂则也突然惊醒。

“谁在喊我?”

 

 

 

 

【5/天堂】

Iknew you were trouble, when you walked in.

从你撞入我生命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万劫不复

 

 

有人在喊他。

“我来抓第一个......”装满小球的盒子里随即响起一阵乒乓。

“是谁?是谁?”

那颗球刚被捞出就另一个人抢走。

“是小张总诶。”一个女声兴奋道。

“谁抽到这组可是有福气了。”

“新来的小姑娘们估计要乐开花了......”

“......是啊,我们小张总好看又温柔,还是单身呢。”

“竟然在最后一轮......”

“羡慕呢,还从来没抽到过张先生呢......”

……

从走进这间别墅到现在,茂则已经被人灌了不少酒。

对于恍恍惚惚听见的那些激动的声音,酒已经喝到五六分的茂则在心底默默地表示无奈。

茂则名份上是丹姝的秘书,但是公司人人皆知他绝对比级别高出他的经理、总监、董事说话还有分量,大多数人都会恭敬地喊他张先生或是小张总。

会喊他张秘书的,只有偶尔开玩笑和生气的她而已。

而她一般会喊——

“茂则……”

“茂则……”

“茂则……”

 

他知道她醉了,不是因为她喊着他的名字走过来的时候脚下踉踉跄跄的步子,也不是因为冒着星星的朦胧的眼睛,甚至不是因为她向被她撞到的他道歉时咯咯地傻笑着。

不,不是因为这些,他知道她喝醉了,是因为他听说她刚才连着吞下了大概有十杯看起来很像是纯威士忌的液体。

大概,没有人会这么喝威士忌吧?

打电话让他尽快赶过来的人是他招进公司的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叫秋和,她和丹姝脾气很合,也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找他会比较稳妥。

秋和说“曹总今天喝得有点多”,看来绝对是轻描淡写了。

他确定她现在酩酊大醉,是因为她撞到他之后,直接扑在了他怀里。

如果说刚来没多久就被抽中玩第七轮七分天堂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那喝成这样的丹姝,算是在措手不及之外加了一份情理之中。*注4

毕竟赵祯今天和那位姓张的芭蕾舞演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访谈节目中。

“曹总!”他焦急地喊道,她闻言眨了眨眼睛,停住了对他心口说出的碎碎念般的道歉。

“曹总,你——你喝醉了!”

怀中人向一边偏去。

他扶住她时她眼神迷离的笑着。啊,只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亲吻地面了。她抬头时,茂则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关切的眼睛和拧在一起的眉毛。

“哦!”她惊讶道,也许是听到了刚才此起彼伏的激动的赞叹声,而后便有点玩笑地说,“是张先生啊!我正喊你呢!”

 

茂则扶着丹姝小心翼翼地穿过聚在屋子里的人坐在床边,他夺走了丹姝手中的酒杯,她只好抓住她身边最近的东西,他的手。

“她们——”她打了一个酒嗝,“她们说抽——抽到你了。”

“我知道,我听见了……”他用另一只手倒了一杯名为醒酒药的、看起来很难喝的东西递给她,她拼命地摇着头。

“你喝醉了,曹总。”她死命地拒绝了一番之后茂则只好放弃,看她嗝声不断,便抬起手轻拍着她的背。

“我——没醉!”

她这句含混不清的话吐在了他的衬衫上。

“所以到底喝了多少?”茂则无奈地苦笑,他的笑声,很轻、很轻。

“你是说小杯子?还是大杯子?”丹姝问,“小杯子,大概......,十杯?”

“十杯?”茂则表示怀疑。

“还有......四大杯,我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粉粉的,很好看。”丹姝又是一记酒嗝,“但是——但,不太好喝,有点苦。”

他不过稍稍刚松开了些他的手,她就又要往地上栽下去,茂则又赶紧扶住她。

这时又传来一阵乒乓的撞击声。

 

“快看看是谁?”一个女声催促道。

“是谁呀?”

这句话后整个屋子突然变得安静,刚才哄闹着抢着看球的声音顷刻消失,屋内只剩下呼吸声和听不清内容的交头接耳。

所有人都看向了丹姝和他。

茂则疑惑,为什么没有听见看热闹的欢呼和尖叫,这不是,最后一轮么,这次玩得还挺大,被抽到的人要被关在小黑屋里七个七分钟呢。

“张先生,你可是——从…从第一轮开始,就被人念叨呢,”丹姝双手捧住他的脸。酒会和派对一般喧闹,是以大家都会把话不自觉地喊出来,丹姝似乎没有发现屋内气氛突然的转变,她趴在他耳边大声说,“这次和我们平常玩的不一样,抽出来、关进去、今儿就结束了,小黑屋就是这儿,”丹姝拍了拍两人身下的床。

她的这番话成功让屋内最后一点杂音消失,站在一群人的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仅仅是玩的大的了,最后一轮名义上是七个七分钟,实际上,却可以看作是“一梦天堂”。虽然没有设定必须要亲吻或者如何才能出来,但这样的规则已经给了一切发生的机会。

“另一个人是谁?”他的声音紧绷,听不出情绪,轻柔地拨开她的手指看向身后的那群人。

站位靠前的人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而丹姝醉酒后反射弧的长度似乎变得有些不均匀,刚才忽略了背景音变化的她此刻却反应无比灵敏。茂则没能反应过来时,她就挣脱了他的手臂,从拿着球的人那里一把夺过第二颗球。

她把那颗球在手里转来转去,终于看清楚之后,似乎又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她踉踉跄跄地转身,笑靥如花地扑向他的方向。

“曹总,我们就是开玩笑......”

“对,玩笑......”

“您不用当真,真的不用。”

“谁把曹总名字放进去的。”

“是呀,哪个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茂则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解释声,他的心跳加速。不,这不可能,不可能,上天不会这么爱捉弄人。他眨了几下眼睛,努力地看了一阵子后,终于清楚那颗球上的名字。

那里,赫然三个字,曹丹姝。

“茂则……”与此同时,她也落在他的怀中……

 

茂则就在此时惊醒,他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很大,额头上是一层绵密的汗珠。

他就那样愣在那里,不起身、不躺下,只是机械地呼吸着,等着梦境一点点消散。他又梦到那天了,公司年中派对的那天,赵祯和张小姐毫无遮拦的以情侣身份上访谈的那天,她喝到前所未有的大醉的那天,他们被双双抽中最后一轮天堂七分钟的那天。

也是……他放下心中希望的前一天。

而梦境消散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比梦还要残酷的记忆。

她是如何狠狠咬他的嘴唇,她如何将他推//到墙上动情地吻住他;她的指肚放在他唇上时从他脊椎盘旋向上的酥麻,她的指尖一点点勾勒着他脸的轮廓;她一个个撕心裂肺问出的问题,她用力点下的头。

他记得她每一寸肌//肤的触感,记得她耳朵的轮廓;他记得她口中一字一句喊着他的名字,他记得她放纵的叫喊和呻//吟。

而诸神不爱人,诸神偏爱折磨人,这样人们才会反反复复去求神仙显灵。所以天堂之后、之前、之内,往往皆是地狱。

终于,他脑海之中的画面切换到了那天之后。她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前,垂着头,眼睛望着桌面,一字一句,语调淡然却清晰地说。

“昨天我肯定是疯了,无论我做了什么,我们都忘记吧,你千万不要记得我那么糟糕的样子,那不是我,就当作……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是我……好吗?”

这时窗外天空大亮,阳光普照,甚至隔着窗帘,屋中也感觉到了太阳的温度和明媚。茂则却觉得浑身冰凉,他翻身下床,脚趾接触到大理石地板的时候一阵颤抖。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了什么?

他说,“好,我答应你。”

 

 

……

“你答应过的,都会做到?”

“我会的,我保证。”

……

“不用解释?”

“……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你把我当助手也行,当朋友也行,当哥哥也行,当依赖也行,我愿意照顾你,陪着你……不用和我解释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难过、为什么想要一个......怀抱、为什么想要人陪着……”

“……我答应过你的……,那些,我也一定会做到。

“你有喜欢的人对吧?”

“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是……”

“你答应过的,都会做到?”

“我会的,我保证。”

……

“能跟着曹总就是最好的。”

“没事的……有我在呢……”

……

“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你喜欢我好不好?”

关掉闹铃的丹姝将手机又扔在了一边。

正常情况下,只要梦中不出现巫婆和鬼怪,梦境会很快消逝在日光之中,就像洒落在地上的水被慢慢蒸干一样。而丹姝这次醒来后,梦境却一直萦绕在她眼前,那些场景真实到就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而更可怕的是,梦境开始和她脑海中一些她确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她的一些光影交织的记忆开始糅合。

那天是公司的年中酒宴,公司新来的年轻人提议租一栋别墅开派对,她虽然不太参加这些活动,但她却不是老气横秋的人,于是欣然应允。

那天从中饭结束后心情糟糕的她本来没有打算去派对。

她当然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那天上午赵祯带张妼晗参加了一个访谈,两人在记者面前如胶似漆,笑得如同花朵一般。但她看到时除了停顿了一下外,并没有任何反应。

那时她和赵祯早已经话说分明很久。

他和她还有那一桩半玩笑半当真的婚约时,赵祯就从不在乎她的感受,更何况在她放下他、他们摊牌之后。

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去烦心,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心中再生波澜。所以她那天的伤心完全不是如同大家猜想的那样因为赵祯。

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年中聚会那天不会有什么工作要做,这显而易见,所以她那天约了茂则吃中饭。她选了一家新开的餐厅,听说那里的法式羊排很好吃。

午饭其实开头很顺利,他们商量着点菜,他照旧照顾着连吃也要犯懒的她。

其实她也并非是犯懒,只是每次他帮她切肉排、剔鱼刺、盛粥的时候,她会觉得无比幸福。

而事态是在偶遇赵祯之后开始转变的。

不,赵祯没有带着访谈中那位人人称赞美若天仙的芭蕾舞演员,他带着的人不是合作伙伴就是下属。

茂则一直是个过分有眼色的人,当然,是在某些事情上。

发现赵祯的那一刻,见过无数次为赵祯伤神的她的他特别自觉地找借口离开。他找出借口的速度和不可拒绝程度,给她一种能有机会离开她于他是如蒙大赦的感觉,只消片刻他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就是上次酒宴碰到你,你说起的在我之后遇见的那个人?”赵祯聊公事的间隙问她,“咱们也把话说清楚这么久了,你和他就这样?我怎么没看出来真爱比形婚好在哪里?”

她已经不记得她当时是如何反驳的了,大概是因为她的反驳太过无力。

不,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去酒会上和公司那帮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拼酒。那件事只是导火索,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陪她逛街时不肯走在她身侧的他;一起出席酒宴时被她挽住却不肯自然而然地扶住她的腰的他;无论她如何邀请都不肯进她的门的他。

如此种种,大事小事,累积在一起,她突然觉得委屈。走出餐厅的那一刻,她没有打他的电话让他来接她,而是坐在计程车上,默默地落下眼泪。

 

于是她破天荒地去了年轻人的活动,于是她在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酒杯时伸出了手。

但就是在吞下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后,她的记忆出现了断点。

她记得他将她扶到床边,记得看到那颗有她名字的小球,记得他看到球上的名字时大惊失色的样子。

而后她的记忆直接快进到了她在别墅某间狭小的卧室中醒来,揉着有些晕还有些痛的头起身,看到他端着早饭推门而入的身影。她记得他格外温柔的给她醒酒茶,她记得他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吃粥。

而后他们一起去了公司,他从头至尾没有说过话,她因为怕她喝到断片的那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尴尬的事,也低着头不吭声。

现在想来,他好像一直有在试图说出些什么,她喝下醒酒茶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帮她撩头发的手;她吃粥的时候,他望向她的炽热的眼睛;帮她拉车门时,他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坐在车上后座时,他屡次转向后视镜的目光。

当丹姝试图把刚才的梦境放在记忆出现断点的地方……

 

她直接跳下了床。

疯狂地找着第二次被她丢在角落的手机。

“秋和,我问你,年中派对那天我都做了什么?”

“丹姝……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电话那头传来还带着睡意的声音。

“这个我回头再解释……你先说,我都做了什么?”

“你把写着你自己名字的球当弹珠玩了一圈。”

“然后呢?”

“你拉着小张总非要跳探戈……”

“然后呢?”

“你开始自己唱歌,调从南京跑到北京那种,我们听了好久才听出来是表白歌……”

“这些你跟我讲过,再然后呢?”

“你就把我们轰走了呀!”

这里就是丹姝第一次问到的地方,她自然而然的以为秋和的“我们”代替了所有人,所以她以为他是接到消息之后一大早买了早饭和醒酒茶来接她上班的。别人无所谓,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但她不想他记住她失心疯的样子。

你会特别在乎你在乎的人怎么看你,不是吗?

“我把所有人都轰走了?每一个?所有?”丹姝的声音颤抖起来。

“没有啊,小张总留下来了。毕竟,你们不是抽到玩最后一轮天堂七分钟嘛。不过,你放心啦,不是我们逼他的,对象是你的话,谁敢闹事啊,不要饭碗啦?他怕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出事,我们看你醉成那个样子,自然也觉得还是留一个人放心啊,而且你平时那么信任他,大小事都是他处理……”

丹姝在“小张总留下来”之后双耳就失去了听觉。

如果他留下来了,如果他留下来了,如果他留下来了。如果茂则真的留下来了。

 

 

 

“昨天我肯定是疯了,无论我做了什么,我们都忘记吧,你千万不要记得我那么糟糕的样子,那不是我,就当作……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是我……好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说。

“好,我答应你。”

 

 

 

 

【6/一步】

Justsay the word. We will take on the world.

说出来吧,全世界我们一起走

 

 

“您拨叫的号码没有回应......”

该死的!丹姝在心中咒骂,而后丹姝随即自责的意识到,除了他的手机号码和地址外,她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茂则。

明白真相、恍然大悟是一瞬间的事。

在从前,她会气恼,气恼他伸出却停在一半的手、气恼她吻过他之后他抽身退步还条件反射地道歉、气恼他一天天说她有多好却躲在一步之外龟缩不前,她甚至怀疑他心中早就住进了一个挪不出去的人,她甚至还觉得偷取本该属于别人的温柔的自己有些自私。

而在串联起所有细节、凌乱的记忆、模糊的梦境后,丹姝觉得自己一颗心快要盛不住茂则的爱了。

她说出那一番句句如刀的话后,那段长久的沉默里,他低着头在想些什么?他的心有没有流血、流泪?她为什么没有听出那句“好,我答应你”背后的颤抖和紧绷?

喜欢一个人,却不肯开口。那不是因为喜欢的不够,而是因为爱的太深。

她知道他家门上的密码,他会在家门口摆上她的拖鞋,他记得她大大小小的习惯、爱好、口味。而她竟然用了这么久才爱上他。

该死的!谁要你答应的!谁要你答应这种事的!谁要你守着这种承诺的!

 

她几乎是飞奔去了他家,而他家没有人,她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房间,但是他不在。而后她一遍一遍的拨着他所有的号码,他不接。她蹲在他家门口已经一个小时了,却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丹姝从来不会预料到,她会有一天找不到茂则。

是她太过粗心、对他太过疏忽?还是他一直太好找了?

在丹姝的印象之中,茂则的手机号从来没有拨不通的时候,就算没有马上接到她的电话,他也会很快回拨,无论是清晨还是深夜,随叫随到。

茂则太好找了,丹姝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找不到他。

“秋和,今天你值班对吧?有见到茂则吗?”丹姝焦急地询问着。

“没呀,今天毕竟周天,除了值班的人,谁会来公司啊?丹姝......你今天奇奇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你找不到张先生,不如我去?”电话那边的声音中满是疑惑。

“没事......”

挂掉电话之后,丹姝反反复复地播着。

而那边的回复却亘古不变。

“您拨叫的号码没有回应......”

对!咖啡!茂则很喜欢买一家咖啡厅的咖啡,那家咖啡厅恰巧也是她的最爱,她特别喜欢那家咖啡厅打出的奶泡。现在是早饭的时间,他也许去了那家咖啡厅!

丹姝伸手拦住了路过的计程车,“去江宁大学城,Think咖啡厅。”

 

而推开玻璃门的丹姝并没有如愿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认输地找了三遍,却依旧没有看到茂则。

随便点了杯咖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时,丹姝心中突然漫上前所未有的恐惧。

如果那番话对他的伤害已经足够抹杀了他对她所有的爱怎么办?如果他已经放下了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决定就这么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怎么办?

该死的!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为什么就不能早些梦到他?为什么最初不多问秋和一句?

如果没有她的那把戳在他心上的刀,她和他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丹姝双手颤抖着将那杯玛奇朵捧到嘴边,而喝到第一口咖啡时她几乎吐了出来。

这是她喝了这么多年的咖啡么?焦糖不够,奶泡也很松。不,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盛咖啡的纸杯。不,不对。

丹姝端着那杯咖啡跑到前台,“打扰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咖啡厅老板娘从收银机前抬起头来,温柔和蔼的对她笑着。

“我......,我记得,这咖啡杯上会有一个马克笔画的笑脸的,吐着舌头,很可爱的那种,我每次看到都会笑......”丹姝垂下眼睛,“我以前在江宁念书,念书的时候就很喜欢这里玛奇朵的厚奶泡和重焦糖,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杯子上会有一个笑脸,后来......,是毕业几年之后才又有机会喝到你们的咖啡,你们纸杯换了无数次,但是那个笑脸一直在......”丹姝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而对面人的表情从不解、到若有所思、到玩味、到现在看不出缘由的笑,丹姝的声音渐渐变小。

“小清,先挂上休业的牌子!我今天有要紧事做!”一段不明所以的沉默后,老板娘爽利的声音传来。

 

打发走最后几个客人,又吩咐完服务生的老板娘拉着她坐下,“姑娘,你实话实说,今天的咖啡是不是很难喝?和你平常喝的都不一样?”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但看到老板娘的笑容,她低声吐出真相,“是......”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姑娘,你得让小张,啊对,那孩子叫茂则,你得让他买份厚礼给我!”

“嗯?”丹姝拧眉细思,“您认识茂则?”

“不止是认识,他可是我招到的最喜欢的孩子!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我刚刚想明白前因后果的故事,一个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跟你讲的故事!”

“您说。”丹姝压下心中的疑惑。

“他是......我想想啊,太久了,大概八九年了?人老啦,记不清楚了。总归他最初是打定主意要辞职的,他打算换个学校念书了,结果突然又跟我说,他不要转学了,问我能不能接着在这里做咖啡师,那孩子人那么好,我自然很开心呐,结果他一做就是那么多年,甚至毕业后还做了一年。他真的特别努力,我一直以为他是要拼命出人头地呢。你说的笑脸,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起先没觉得奇怪,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只有在一个人来点单的时候才会在纸杯上画笑脸,我隐约记得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现在看来,那姑娘就是你吧?”

丹姝的心震荡了一下,她忍不住伸伸手摸摸那个咖啡杯,仿佛那杯子上有那个熟悉的笑容。

“他离开后有一段日子没来,而从某一天起,大概三四年前,他开始大早起跑来买咖啡,重焦糖、重奶泡,一次两杯。我以为他只是念旧,一时也没有多想。我知道他现在出息了,工作不错,他人脾气又好,长相也不差,我很疑惑他为什么一直单身,我从来没见过他带女孩来。我还总是唠叨他呢,说他呀要么是心有所属、要么就是眼光太高。”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而后轻轻摇着头笑了,“现在看来,我当时的玩笑话,竟然都是对的。”

有一股热气猛然往她的胸口冲撞,让她的心开始灼热、开始沸腾。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倾泻而出的幸福变成泪水溢出眼眶,但是没有用,泪滴一滴一滴的落在玻璃桌子上。

她遇见他,究竟比他遇见她晚了多少年?她该如何回报这份爱呢?她还有机会回报吗?

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茂则。她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

“丹姝?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我......我刚才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找有什么急事吗?对不起啊,刚才......刚才我......”

“你在哪里?”丹姝打断他的解释。

“嗯?”

“你在哪里?”

“我,我在我家附近的中医诊所,你好像最近睡得不是太好,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助睡眠的药膳......”

丹姝刚才断断续续流下的眼泪连点成线,“我去找你!你就在那里等着!”

茂则,你等着,这一次不用你来到我身变了,这一次,换我走向你,你只要,张开双臂等着拥抱我就好。

丹姝拿起外套和手包就要夺门而出,走到门口才想起被自己直接扔下的老板娘。她带着歉意回头,“谢谢您!”,老板娘只是微微一笑,挥挥手说道,“快去吧,不要再让他等了”。

 

 

茂则是步行去的诊所,他出门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机快要没电了,关机的音效传来时他心中开始惴惴不安。但他没有抬步走回去拿移动电源或者充电线,他不认为她今天会想找他,毕竟,年中派对后,她和他用了一周才恢复正常的相处模式。

不,她没有,她尴尬了一天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是他用了一周才敢走近她。

所以在找询问完大夫,找诊所的前台借到充电线后,手机屏幕上一条一条蹦出来的未接来电提醒让他差点把手机原地丢了出去,他估计他的心跳声可以被十步之外的人听到,他连忙拨了回去,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脑海中的预想已经从约中饭到被歹徒绑架索要赎金转了八十八个弯。

“你在哪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茂则又是担忧、又是不解。

“你在哪里?”她又重复了一遍,而她的声音在他说出地址之后完全变成了呜咽。

她说,“我去找你!你就在那里等着!”语气坚决到宛如命令。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所以然来,她就挂了电话,茂则只好听她的话原地等着。

 

等她的感觉很奇怪,因为这件事在他和她相识后漫长的岁月中从不曾发生过。一般都是他等她,他去找她。当然,她也会不打招呼就来他这里蹭饭,当然,他也曾在咖啡厅工作时忍不住地一直抬头,等着她的身影。但,他从未这样等过她,知道她一定会来、而后翘首以盼,并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间诊所还是有些偏,故而他选择了站在必经的路口,心里的焦躁不安让他不停地踱着步子,一直去看手机和手表上的时间。

她赶到时,时间走过了五十八分钟。他并不是看到了她,而是听到了她。

“茂则!”

“张茂则!”

他抬头。而后石化在当场。

路对面,那个女孩的外套下仍然穿着他的旧衣服,她一贯柔顺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她没化半分妆,天生白皙的皮肤在初初明媚的日光下透着些许粉色,她的双颊微红、挂着些许泪痕,她的眼眶是潮湿的,睫毛上还有若隐若现的泪滴。她的樱唇一开一合,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们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毫无保留地泪如雨下,她用手擦着、抹着,他远远地凝视着她,在她盈满泪水的眼中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

 

他的心扑通一下落地。他看到了,泪水朦胧之中,她的眼中全是他。

此时信号灯红绿交换,他朝着对面的一步一步走去。

一步,他看到去办理转学手续那天,巧笑嫣然的她;咖啡厅落地窗前,垂头念书的她;穿着别扭的裙子,取笑他衣服的她。

一步,他看到面试时,喝完咖啡就拍板留下他的她;流着眼泪,大口大口吃光他做的菜的她;半夜出现在他门前,伏在他怀里哭泣的她。

一步,他看到看电影时靠在他肩头的她;看到手指堵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开口说话的她;杏树下俯身吻住他的她。

......

他向她走去,在距离她仅剩一步的地方停住,凝望着她的眼神中有着从来不敢有的温柔与炽热,他急忙垂下头,却听见她问。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张茂则,你实话实说,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你,喜欢,不,爱我爱了十年对吗?”

她的声音嘶哑难辨,虽然都是问句,但语气无比肯定,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茂则刚才落地的心,此刻提到了喉咙,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来,紧塞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既然这么爱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停在那条线后?停在一步之外?”她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早就遇见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怎么慢慢走到我身边的?”

这样的她让茂则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柔地一点一点擦着,而那泪水却是越擦越多。

“如果不是我这几年慢慢爱上你,我是不是就要错过你了?”

茂则闻言瞪大眼睛,爱上......他?错过他?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不然我为什么要约你吃饭、看电影、喊你陪我逛街?不然我为什么要找各种借口去你家?不然我为什么要吻你?”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你?啊,不,你想过,却被我......”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如果不是我想起来了派对那天的事,你是不是就打算做一辈子鸵鸟?”

听到派对两字的时候,茂则的手指顿住,想起?这么说,她是醒来之后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我,我以为......”

“你以为,我后悔了。我拿那样的话去伤你,你以为我毫不在乎。你以为我满心还是别人,你以为我那天是在为别人难过。”现在她的泪眼中蒙上满满的心疼和愧疚,“我不该忘记,我不该忘记......”

然后,她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像个小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她很快哭湿了他的衬衫,她的泪水透过布料一点一点滴在他的心口,一丝一丝消散掉那里的阴霾,一个一个打开那里的结,终于他勇敢地回抱她,他在她耳边低语着安慰的话,他的吻一个个落在她的发间,她的眼泪于是神奇地止住了。

 

“丹姝,我处心积虑地向你走了九十九步。你值得天下最好的,可我不是,我想,能成为你的影子也就足够了。”

她抬头表示对这句话的抗议,“张先生......”

“嗯?”茂则对突如其来的称呼转变有些惊讶。

“麻烦张先生,痴心一点、贪婪一点,再多走一步吧。”她破涕为笑,“我爱你,很爱你,也许比不上你爱我的时间,但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茂则惊喜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很久之后,他缓缓开口,“丹姝,你没有后悔的权力了。”

“那你的回答呢?”她对他的威胁看起来毫不在意。

“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我心里那个人还是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我爱你爱了十年。现在,你知道我深埋心底的秘密了,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会设一个圈套,让你永远逃不出去。”他一字一句清晰且坚定地说道,终于,他迈出了最后一步,现在两人手握着手,心贴着心。

“我甘之如饴。”她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唇上扬起好看的弧度,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双唇接触的那一刻,鸣笛声、叫喊声、脚步声一齐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就那样忘我的吻着、吻着。

一吻结束之后,茂则看到她长长的挂着泪珠的睫毛垂下,颤抖着,翕动着,温柔如水,她的嘴唇肿肿的,久久没有出声。

“你在想什么?”茂则问。

 

 

 

我在想欧洲野牛和天使,持久的颜料的秘密,预言家的十四行诗,艺术的避难所。但丹姝描述不出来她心中的美好和永远来,她摇摇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茂则的眼睛,“我在想,我们将有的永恒。”*注5

 

 

 

 

—————全文完—————

 

【注释】

【注1】化用自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注2】摘杏的情节来自《疯了,因为你》

【注3】化用原著旧衣梗

【注4】Seven Minutes in Heaven:天堂七分钟/七分钟天堂,一个游戏,两个人一起进黑暗封闭的空间中共度七分钟,这期间,他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很多人会利用它来说悄悄话,或者亲亲抱抱,玩比较大时,会限定不XXX不放你们出来。因为一般会选衣柜、壁橱这种空间,所以叫壁橱梗

【注5】化用《洛丽塔》

【注6】中文歌词是自己翻译的,英文歌词按顺序分别来自I Never Told YouRemedy, Someone One YouLovedAin'tTalking, I Knew You Were Trouble,Take on the World.

 

 

【后记】

其实看到最后会发现,一步之遥只用六个章节写了三天的事情,这三天串联着茂则的十年,丹姝的四年。

一直有写正统言情的梦吧,想写爱情中那些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原本是痛彻心扉的误会,回头看时却会不禁莞尔。所以一步大概是最无力的张秘书X曹总的设定了,因为我只写了两个人,一段往事,一场乌龙,职场、成长都是空白。

与其去讲一个好故事,不如先讲好一个故事。我没有那么贪心啦。但我希望茂则贪心一点,能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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